蔡能平

　　夜宿延安饭店。

　　晨起，下楼。瞧见饭店右侧有一片茂密的树林，便欣然前往，权当晨间散步了。

　　树林里，有笔直冲天的水杉树，有壮硕清香的香樟树，有清雅洁净的梧桐树。置身其间，看草，看树，看水，听蛙鸣，真是一个惬意的早晨，我不由得放慢了散步的速度。

　　突然，在林子边上，我看到了一只灰色小松鼠。它越过隔在林子与民居间的那道铁栅栏，正顺着一根空调落水管，小脑袋朝上，缨穗长尾朝下，就像拖着一根旗子似的，蹭蹭蹭笔直地爬了上去，如履平地，不见丝毫停顿。

　　小松鼠。小松鼠。我双眼放光，心中不由得叫了起来。是的，不消说这个繁华闹猛的城市，就是在家乡缑城城区，如不去跃龙山、崇寺山，这种如精灵般可爱的小松鼠，我也未曾见到过。有几次，在跃龙山上，一二只小松鼠，在树上、在山径上撒欢，但次次见到，它们都很警觉，不等我们靠近，就一哄而散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　　好奇，好奇，太好奇了。四周高楼林立，不见丘陵小山，更不见巍巍大山，它是怎么来的呢？是原生态“小土著”吗？还是从远方迁徙来的呢？在迁徙路上，又经历了哪些险象呢？它，还有同伴吗？

　　在老家乡下，松鼠又被称为狸鼠，招人恨。松鼠，食源广，草、肉、树皮、嫩芽皆食。但是，即使食源丰富不用吃树皮填肚子，松鼠也要啃啃树皮、磨磨牙，不然满嘴长牙疯长，最后利牙失灵，无法进食。儿时，对于同为啮鼠科的松鼠，虽它也如家鼠、田鼠那般要干坏事，但我还是喜欢它。

　　儿时，在山中、在村边树林中，每次看到这比猴子还灵敏可爱的小松鼠，总会雀跃大叫。叫声过后，松鼠便也敏捷地消失，仿佛遁地而逃了。也曾有几次近距离地接触到小松鼠，那是被村中的盛哥用铁笼诱捕回来的时候。小松鼠被关在狭窄的铁笼中，唧唧地叫着，看上去更驯服、更可爱了。现在想想，那时若有绘画基础，站在笼子外，动态、静态，水墨、卡通，对照着一气画下来，肯定会美不胜收。那时听盛哥说，松鼠肉很鲜美，松鼠皮毛也可卖一二十元，松鼠太多了，又可恨，我可以去抲，你也可以去抲，我们都可以去抲来。确实，那时的我，有时也真想去抲一只养着玩。记得那时，村里人对诱捕松鼠行为仿佛都是赞许的，至少不见有人出来阻止过。

　　眼前这只可爱的小松鼠，真是胆大妄为，爬到了空调落水管上不说，就是人在旁边走动，也不见躲藏。它是要干嘛呢？它会摔得伤筋断骨吗？我静静地站着，看着它蹭蹭蹭爬到三楼高了。这时，它看到了不远处，有一只碗底般倒扣在墙壁上的油烟管。它迟疑了一下，停下脚步。然后突然转过头，对着油烟管帽纵身一跃，四爪悬空，缨穗长尾作伞，竟稳稳地落在那管帽上。太好了，一气呵成，不见一丝险状。站稳后，它又对着那只相距半米多的空调外机台子东张西望起来。也许是相距太远了，也许它在心中评估过，风险系数太高了。此后，略微张望了一下，它停止了前进的脚步。它四爪紧紧抱住管帽，缨穗长尾巴也卷在管帽上，绕着圆管快速地转了一圈。转了一圈后，又探头朝烟管中嗅了嗅，再嗅了嗅。香的吧，甜的吧，就在几秒后，它一头钻进了油烟管内。

　　嗬。它是在觅食吧？不然又怎敢冒险钻进那黑暗油腻的油烟管道呢？等待它的又是什么呢？是可饱食一顿的油烟与食物残渣吗？如若再顺管而下钻到油烟机里面吗？是突然被轰然而响的油烟烫死，呛死吗……

　　阳光变猛、变热了，时间也不早了。我只好抛下念想，转身往饭店走。

　　高架路上，车辆疾驰而过。人行道上，人流前脚跟着后脚，步履匆匆。此情此景，我仿佛想到了我们芸芸众生中的每一位，是不是也如这松鼠般，每天在千辛万苦的觅食路上，勇敢地在尝试，勇敢地在向前、向前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