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秀蓉

　　雨丝斜斜地织着，给父亲节笼上一层朦胧的纱。梅雨季的潮湿里，一场精心筹备的聚会，却漾起格外的暖意。珍姐笑着提议：“父爱如莲似荷，该去看看雨吻荷花的模样。”

　　于是踏向荷塘。碧叶翻涌间，芙蓉带雨，恍若江南水墨忽然活了过来。雨滴坠入水面，叮咚如弦；荷叶上水珠滚动，恰似杨万里笔下“散了真珠还聚”，又似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。荷花亭亭而立，粉瓣垂露如美人垂泪，田田荷叶承着雨珠，倒比西湖游船更添几分婉约。古人赏荷最讲意境，雨荷的柔情、风荷的灵动、残荷的静美、梦荷的缥缈，此刻都融在这雨幕里。

　　望着满塘绿影，忽然想起欧阳修“酒盏旋将荷叶当”的雅趣，用荷叶作杯，让酒香混着荷香入喉。苏东坡更痴，贬谪途中仍“绕郭荷花一千顷”，用荷叶柄吸酒，谓之“碧筒饮”，说那酒里带着“荷心”的清甘。我们虽无古人的洒脱，倒也学样折了片大荷叶，捧着接了些雨水，相视大笑间，倒也沾了几分风雅。

　　中学时读《荷塘月色》，总念着“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，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。叶子出水很高，像亭亭的舞女的裙……”如今站在塘边，折片荷叶遮雨，叶茎在手，倒像拖着荷叶随波逐流，惹得众人笑了起来。奚院说：“荷叶味苦性平，入脾、胃经，能清暑利湿；荷花味苦甘，归心肝二经，可活血止血；荷梗能清热解暑、通气行水。这鲜荷叶含着多种生物碱和维生素，降血脂、主脾开胃都是极好的。”征得主人同意，我们摘了些荷叶荷花，要做一桌荷花宴，特意留了几片完整的嫩叶，想仿古人意趣。

　　回到我家后分头忙碌：奚院做了荷包肉饼，芳姐做了荷包红焖鸡，既美目清心，又香嫩爽口。我炖冬瓜荷叶鸭汤，鸭块与瘦肉焯过水，同冬瓜、莲子、芡实、鲜荷叶共入砂锅，文火慢熬两小时，汤色清亮，带着荷香清补；又用荷叶做锅盖煮西米粥，浇上荷叶汁，青白相间，入口竟有“香远益清”的意味。这个碧玉荷叶粥，有去火化痰、祛脂降浊之效。巧手芬妹做了藕片烤鱼、荷叶香鲫，清炖的鲫鱼汤滤入铺着鲜荷叶的盘里，乳白汤汁衬着鲜绿，醇厚中裹着清香；莹蒸荷叶小排，荷叶的青涩中和了肉腻；珍姐更巧，用盐水和茉莉花茶冰镇荷苞去涩，将虾滑填入未开的花苞，蒸好后配着豆腐羹成雪霞羹，豆香混着荷韵，清爽极了。

　　席间大姐泡了荷叶茶，撕几片老荷叶入玻璃壶，沸水冲下，叶片在水中舒展如初，茶色黄绿绿、清凌凌的，细细品味苦香可人，润喉清心，祛暑生津。

　　忠哥效仿古人，取完整荷叶卷成杯状，斟上番薯烧，荷香浸了酒液，入口绵甜。爸爸们捧着荷叶杯，笑说“比酒杯更有滋味”，倒让我想起苏东坡“光阴须得酒消磨，且来花里听笙歌”的句子，原来风雅从不在远方，只在眼前人、杯中酒、身边荷。

　　酒过三巡，妈妈们手捧荷花荷叶，在楼梯上排成两队，身姿袅袅婷婷，缓缓向爸爸们走去。爸爸们显然没料到这惊喜，有的瞬间愣住，眼里慢慢漾起感动；有的笑得前仰后合，眼角却闪着光。明眸皓齿，盈盈笑语，把这个父亲节搞得格外热闹。

　　我将那片带着回忆的荷叶和荷花插在花瓶里，倒应了杨裕勋《题荷花图》的句子：“一朵花，一匹叶。自然淡淡疏疏，何必重重叠叠。”

　　夜深时雨又淅沥，敲窗如时光轻语。这雨中荷、杯中酒、席间香、眼前人，都在说：珍惜当下，便是最好的时光。